桑庆阳半路被李献甩在身后,晚到了。一到汴京,他便去枢密院请罪。
“为何不急报?”曹利用冷冷看着他,手中把玩着一个玉球。
“下官……”桑庆阳苦笑,“李献不许下官跟随……”
呯!
玉球在他的脚边粉碎。
“分明是你等贪生怕死,不敢跟着去柔远砦!”曹利用怒不可遏,“若你等跟着去,老夫何至于消息滞后!”
定然是同行人中有人告密……桑庆阳跪下,“下官有罪!”
“罪责暂且搁下,老夫问你。”曹利用沉声道:“老夫听闻,李献在西北指挥若定,可是如此?”
桑庆阳抬头,有些疑惑。
“此行随从中,可有官家给的将领?”曹利用目光炯炯。他怀疑是赵祯私下令将领随行,辅佐李献。
桑庆阳仔细想想,摇头。
“不曾有。”
“令三百骑拖拽树枝来回疾驰,西贼以为来了大队人马。随后夜袭破敌。这等精妙兵法,他如何能信手拈来?”曹利用的眉心在跳,“你别告诉老夫,他真是名将种子!”
桑庆阳仔细回想了一下,“下官实在是想不起来了。”
“蠢货!”曹利用觉得自己失策了,不该派这个蠢货去西北,“你仔细想想,归来时,那些随行将士看李献的眼神如何?”
桑庆阳记得,“崇敬。”
曹利用瞬间颓然。
……
凌晨,天还未亮,李献就起床了。
西北一行让他有种尽快提升自己武艺的急迫感。
他的刀法是跟着王贺学的,自觉颇为犀利。
范集等人也在练习,见李献练刀,纷纷停下观察。
西北一战,李献的刀法长进不小,但在这等百战悍卒的眼中,依旧不够看。
看了一会儿,范集蹙眉,问严大:“你觉着如何?”
严大的额头上有个刀疤,像是一道深刻的皱纹。他看了一眼,干咳一声,“这是刀客的刀法。”
“如何?”范集玩味的看着王贺。
“犀利有余,单打独斗最是出色。不过,郎君不适合这等刀法。”
“为何?”
“郎君的身材比王贺更为高大,这等精细的刀法他施展起来会慢许多,沙场上,慢一瞬生死立判。”
严大演示了一下,降低了挥刀速度。
等李献练完后,范集先对王贺拱手致歉,“老夫得罪了。”
王贺退后一步,淡淡的道:“好说。”
范集等人来了两天,表现的很是沉稳,连杏花都说有他们在,自己晚上睡觉都香了许多。
“老范有话说?”李献拿着帕子擦汗。
“小人看了郎君的刀法,于個人而言自然是顶尖。”范集诚恳的道:“小人敢问郎君志向,是在朝中,还是沙场。”
李献眯着眼,“未来谁会知晓?不过想来此后少不得杀人。”
“如此,小人斗胆了。”范集指着严大,“侯爷既然要上阵杀敌,还请一观严大的刀法。”
这般隐晦的姿态,让王贺颇为不满,“有话直说,只要于郎君有益,我岂会心生嫉妒?”
范集赔笑,“还请一观。”
“好!”李献退后。
看着就像是个老农般的严大持刀上前。
他的脊背微弓,看似佝偻着。
突然,他猛地抬头。
“杀!”
一股子百战之后的惨烈气息蓬勃而出。
李献情不自禁后退。
来福挡在他的身前,同样是脊背弓着,咽喉里发出威胁的呜咽,仿佛是遇到了大敌。
刀光闪烁,一往无前。
没有复杂繁琐的技巧,就是来来回回的劈砍,格挡。
一刻钟后,严大收刀,“小人献丑了。”
李献看了王贺一眼,对于自己的贴身护卫,他必须要给一些尊重。
“好刀法。”王贺肃然。
“对了,严大。李献有一事不理解,“为何刀法中格挡的少?”
严大行礼,“在沙场之上,能长寿的,多是不惜命的。”
格挡多了,破绽就多。李献吩咐,“杏花。”
“哎!”正在为李献收拾床铺的杏花探头出来,“何事?”
“从今日起,范集等五人的月钱加两成。”
钱,对于李献来说就是个王八蛋。但他的大手笔却令在西北被遗弃的范集等人热泪盈眶。
“多谢侯爷!”
五人跪下。
“起来。”李献颔首,此刻文彦博才将起来,一脸难为情,“弟子起晚了。”
“从今日起,伱也得练。”李献有些期待文彦博被操练的生不如死的模样。
“练?”文彦博满头雾水。
杏花笑道:“你有福了,从此就是文武双全。”
文彦博哀嚎,“先生,弟子体弱……先天弱!”
“操练能治好你的病,懒病!”李献把长刀丢过去,文彦博手忙脚乱的接过。
王贺笑吟吟的,“文郎君,跟着小人来吧!”
沐浴更衣后吃早饭。
被操练了一通的文彦博歪歪斜斜的坐下来,双臂在打颤,竟然握不稳筷子。
“好可怜。”杏花怜悯的道。
狄青来了。
“是个会蹭饭的。”文彦博斜睨着狄青,看似无礼,却少了之前的那种客套。
狄青行礼后坐下,先吃了一条羊腿,说是垫肚子,这才说了来意。
“昨日有人打探先生此行的言行,弟子担心……”
陈守?李献想到了此人,“你没和人争执吧?”
“没,弟子得了先生教诲,最是规矩。”狄青认真的道,接过杏花递来的第二条羊腿,颔首致谢,大口的撕咬着。
吃完了,这厮才恍然大悟般的跪下,“多谢恩师教导,弟子如今是十将了。”
十将,是禁军中的低阶军官。
这个憨货……李献满头黑线,“去,和范集他们学学军中事。”
“是。”狄青抹嘴出去,一脸满不在乎。
十五岁的骚年啊!
看着朝气蓬勃。
……
“狄青何在?”一个将虞侯带着几个军士找到了狄青所在的营房。
“告假了。”狄青的同袍说道。
“何时回来?”将虞侯问道。
“就一个时辰的假。”
“多谢。”
“哎!你等寻狄十将何事?”同袍问道。
将虞侯狞笑道:“我那兄弟昨日被他打的满嘴牙掉了大半,这不,我带着人来致谢。对了,狄青长什么样?”
同袍看着那几个浑身精气弥漫的军士,心中不禁为狄青默哀。几个军士逼过来,他无奈道:“只需看到令你感到羡慕嫉妒的那个人,你就明白了。”
没多久,狄青就回来了。
他背着个包袱,里面是李献令杏花给他准备的吃食。
狄青还记得先生不满的道:“半大小子,吃穷老子。”
嘴里说,手里却又往包袱里多塞了一袋子肉干。
狄青不禁笑了起来。
“狄青!”
将虞侯带着人出来拦住了狄青。
“何事?”狄青的俊美在军中无人能敌,故而只需看到他,同为男人,难免心中会生出嫉妒心来。
所以出军营后,狄青就喜欢披散头发,遮住自己俊美的容颜。
“我那兄弟王虎,可是你打的?”将虞侯问道。
狄青眯着眼,“那人嘴贱,自然该打!”
“王虎满口大牙掉光了,今日,耶耶便以牙还牙!上,打掉他满嘴牙!”
片刻后,狄青把包袱背好,从倒下的将虞侯身上越过。
身后,几个军士惨嚎着。
……
李献带着文彦博,以及王贺等人来到了殿前司衙门外。
“侯爷稍等。”有军士请李献去喝茶。
“不必了。”李献第一次来殿前司,有些好奇的看着周围。
一个将领大步走进来,目光转动,“李献何在?”
李献看着此人,“你寻本侯?”
“老夫杜林!”杜林才三十出头,在这个时代自称老夫没问题,他眼中有冷意,“听闻你在西北曾击退了李德明?可说与老夫听听。”
身后,已经做了功课的文彦博低声道:“先生,杜林是侍卫亲军步军司都虞候,将门子弟。”
有个秘书的作用太大了……李献微眯着眼,淡淡的道:“本侯凭何说给你听?”
“无礼!”杜林身边有官员出声,“都虞候准备把此战经过推演一番,禀告太后官家。”
这不是熟悉的抢功节奏吗?
李献不知杜林哪来的优越感,但念及西北将士的艰苦,加之他也想在军中竖立个人设,故而来殿前司之前,他就准备了应对各种挑衅的准备。
什么人设好?
李献想了许久,最终觉得面对暮气沉沉的军中将领,还是强硬最好。
唯有铁与血才能拯救大宋,不是吗?
李献走过去,杜林笑了起来,心想再倨傲的人,面对将门杜氏也得低头不是。
李献就这么和他擦肩而过。
杜林一怔,大怒,反身后去抓李献的肩头。
“住手!”对面的值房门打开,陈守出现,看着这一幕,不禁微怒。
李献早上才将和严大学了一招对付偷袭。
右手抓住按在自己肩头的手腕,左手上探,身体向右倾斜,接着往左下弯腰发力。
呯!
杜林被李献一个背摔,重重的摔在地上。
他翻个白眼,竟然晕了过去。
定远侯第一次来殿前司,竟然是以打晕大将杜林作为见面礼?
众人都呆住了。
李献拍拍手,不屑的道:“废物!”
值房里,几个大将正在惬意的说话。
“李献毕竟年轻,年轻人想在军中有一番作为,必须倚仗我等。故而老夫以为,他必然会谦逊有加。”一个将领笑的矜持。
有人推门进来。
“诸位,杜林挑衅定远侯。”
“如何?”说话的大将笑道:“杜林脾气不好,善妒,虽说是武将,可毕竟是将门子弟,在军中的人脉定远侯怕也得忌惮,有热闹看了。”
推门进来的将领等他笑完了,才说道:“杜林被定远侯摔晕了。”
笑容僵硬在脸上,众人面面相觑。
“这来的,怕不是一条大虫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