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,很黑。
月明,星稀,显然明天还是大晴天。
知府衙门,灯火阑珊。
李谦来回走走停停,时不时向外望去。心腹衙役换了三次茶水,他一口都没喝。
一队火把,由远及近,李谦瞪大了眼睛,想要早点看清楚。
一马当先的赵启,脸色黑得像锅底。眼睛流露的杀气,让李谦在燥热的天气下,感觉到一丝凉意。
后面的担架,抬着一人,盖着白布,不知道是谁。
李谦上前问道:“赵总旗,事情办得如何,怎么不见孙捕头?”
赵启翻身下马,沉声道:“翁天杰一家,全部落网,孙笑飞贼喊捉贼,竟然是翁天杰的同档。”
李谦心里咯噔一下,若有所思地说道:“难怪他一直不肯破案,原来是监守自盗。”
接着一拍额头,气馁道:“这下,银子可找不到了?”
赵启疑惑地道:“李大人就这么肯定孙捕头没有把银子藏到家里!”
李谦暗道自己失态,干笑道:“是本官糊涂,先派人去孙捕头家去找。”
赵启邪笑道:“不应该先审问孙捕头么?”
李谦一愣,赔笑道:“是是是,那这死得是谁?”
赵启道:“李大人自己看吧!”
李谦没有推辞,上前掀开白布,一张死相恐怖的脸,出现在他眼前,吓得他差点一屁股坐地下,失声道:“李班头?”
赵启走到他跟前,居高临下地望着他,问道:“怎么?很惊讶?”
李谦稳住身形,默然半晌,沉声道:“本官的确不解,还请赵总旗解惑。”
到底为官多年,片刻间就稳定了心神。
赵启道:“孙笑飞被翁天杰指认,却被李班头杀人灭口,显然背后还有主谋。”挥了挥手,人群中,锦衣卫抬着孙笑飞放在李班头旁边。
李谦暗自松了口气,愤怒道:“想不到本官制下,还隐藏这样的贼人。”
赵启笑道:“李大人既然承认有失察之罪,那就拿下!”
李谦瞬间呆若木鸡,呐呐道:“赵总旗,这……”
赵启一转身,昂首阔步坐在公堂书案之后,一拍醒木,朗声道:“李谦,还不从实招来!”
李谦抬头挺胸,凝视着赵启,缓缓说道:“赵总旗,在保定府耍威风,怕是不够资格!”
赵启笑了笑,“李大人,你现在这样的官威,才是正四品味道。”
李谦冷声道:“案子,赵大人查清楚了,功劳也立了,何必画蛇添足。”
赵启往后靠了靠,把玩着醒木,淡淡地说道:“一块木头,能断人生死。放在别处,只值几文钱,放在这里,却是价值千金。”
又看着李谦,浅笑道:“我从来不恨贪官。俸禄微薄,如果不捞,怎么迎来送往?怎么弄排场?没有有钱孝敬上司,怎么升官?”
李谦一愣,不明所以的看着赵启。
赵启脸色一冷,沉声道:“不过,有些钱不能贪,你懂不懂!”
李谦道:“本官不知道赵总旗在说什么!”
赵启笑了笑,“智者千虑,必有一失。李大人思虑周全,安排的天衣无缝,可惜,虎父犬子。”
李谦挣扎着,想要上前,却被锦衣卫按住,怒道:“你把我儿子怎么了?赵启,滚下来,你没资格审我!”
赵启拿出圣旨,晃了晃,放在案桌上。淡然问道:“你在说什么?”
李谦不再挣扎,沉声道:“你到底想要干什么!”
赵启笑道:“当然是完成任务!翁天杰家里的银子,不足一成,其他九成,在哪里?”
李谦默然不语。
赵启道:“不说也没关系,等下有人替伱说。摘了乌纱帽,让他跪下!”
李谦怒骂道:“你敢!大逆不道…,你这个乱臣贼子!”
赵启淡淡地看了一眼。
锦衣卫两个耳光,就让李谦老实了。
夜深了!
李少爷跟着衙役来到知府衙门,刚一进来就看到跪在地上的李谦,蓬头垢面,脸颊红肿,急切上前,道:“爹,谁干的?”
赵启慢条斯理地喝着茶,笑道:“李大少爷,别来无恙!”
李少爷这才抬头,“你…是你!”
赵启道:“是我,我来找你了!拉下去砍了!”
先声夺人,对付这种外强中干的货色,最有效。
蹭——
绣春刀亮起!
李少爷扑通跪下,“饶命,大人饶命!”
赵启笑了笑,看着一眼李谦,这无异于在说,“你看,我没说错吧。”
李谦眼神暗淡,知道自家凶多吉少了!
赵启道:“李少爷,你父亲串通孙笑飞,劫掠赈灾银两,你可知道?”
李少爷忙道:“我不知道!不,不,不,我的意思是我父亲没有做!”
赵启叹道:“坦白从宽,既然你不肯供述立功,那本官只能诛你九族了!”
李少爷人都傻了,白天还是知府少爷,晚上就要被灭门了,他也晓得厉害,不敢承认,“没有,我父亲没有做过!”
他不时地看向李谦,见他虽然没有说话,但眼神在鼓励自己,暗喜没有说错话。
赵启自然看到了,以为直接拿下李谦,打倒了靠山,可以破掉李少爷的心里防线,没料到,人家也不是口无遮拦,至少知道什么该说,什么不该说。
拿出一块玉佩,正是那块和田籽玉观音,晃了晃,在灯光下,格外透亮。“李少爷,你买的这块玉佩,不是拿着灾银偷买的么?”诡异的语气,在黑夜中,如妖魔低语。
李少爷见状,慌忙道:“不是,不是,灾银我根本没动!”
李谦眼神一暗,心在滴血,脸露绝望。
赵启站起身来,走到李谦的跟前,缓缓说道:“其实,我的确没有确凿的证据,但又有什么关系,抄了你的家,银子总够了。”
接着又说道:“安抚了灾民,圣上定然容颜大悦,你这颗人头,却是无关紧要。”
平淡的语气,让李家父子寒到骨子里,身子不停的发颤。
赵启又对李少爷柔声道:“咱们也算有一面之缘,你也不是知情者,告诉我藏银子的地方,我放你一条生路。”
李少爷呐呐道:“真的么?”
赵启笑道:“机会只有一次!不过,你得指认你父亲,没有大义灭亲这样的功劳,本官也不好饶你!”
李少爷猥琐地偷瞄了李谦一眼,点了点头。
李谦的心,瞬间死了。玩弄人心,最终把自己的心玩死了。
一门心思呵护、溺爱的儿子,最后一剑封了他的喉咙。
赵启看着双眼成死灰的李谦,握紧了“七杀魔刀”,暗道这才是真正的倚仗,阴谋诡计或许能逞一时之利,却如空中楼阁。
李府别院!
少有人知道,这是知府李谦的府邸。
门高院大,假山成群,鱼池里的金色鲤鱼长得肥硕。
一座府库,门上挂着铁锁。
李谦面与表情的拿着钥匙,缓慢地正要打开。
铁锁落地,李谦灰暗的眼神突然精光闪过,厚重的大门,瞬间大开。
两只手臂,将李谦拖了进去。
圆月刀光亮起,咔嚓,正要关闭的大门,直接碎裂开来。
两个彪形大汉,一個粗矿的妇人,均手持长刀,将李谦护在后面。神情凝重地看着赵启。
赵启身后的阴无极轻咦一声,“白石三虎!不是被抓了么?”
凶虎,飞虎,花虎,碰到“血剑”与“七杀魔刀”,通通都变成了死虎。
他们不久前,被李谦从死牢里救了出来,原以为马上就要过上好日子了,没想到,还是栽了。
李谦最终的倚仗,没坚持多久,就全部了账。
任你百般算计,我自一力破之。
湮灭了最后的希望,李谦一家,最终化作尘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