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,阴暗了些。
百姓开始有了希望,下雨的希望,再干旱下去,水都没得喝。
知府李谦,被锦衣卫逮捕。像一阵台风,短短两日,就刮遍了整个保定府。
人心惶惶。
尤其是各个县的县令。
知府衙门里,十七个县的县令,只敢坐着半边屁股,神情肃然地看着高坐堂案的赵启。似乎只要他一声令下,就会去赴汤蹈火。
赵启翻了翻卷宗,仔细看了看各地受灾的情况,粗略核算后,放下卷宗,缓缓环顾众人,平淡地眼光,让众人坐得更加笔直,跟标枪一样,沉声道:“银子,本官找到了,怎么用,各位有没有章程!”
县令们闭口不言,毕竟这個锦衣卫总旗,后台硬,又喜欢抄家,吏部侍郎,保定知府,说抄就抄,谁敢触霉头。
赵启眉头一皱,“怎么都哑巴了!”
各县县令,异口同声、恭敬地说道:“任凭大人吩咐!”
赵启点了点头,沉声道:“本官最恨阳奉阴违的,各位既然表了态,就得做到。”
接着又说道:“银子统一管理,全部买成大米与糠麸,各县设立粥场,一半米,一半糠麸。一天两顿。不过,煮得粥,筷子得插的住。”
“大人英明!”县令听得赵启言之有物,而且贴近实际,没有高谈阔论,打心底佩服,急忙拍上马屁。
赵启手掌虚按,示意安静,接着说道:“本官有言在先,煮得粥,筷子浮起,人头落地。各位可得心里有数,勿谓言之不预。”
各县令,心脏一紧,暗自盘算要怎么避免。
赵启顿了顿,笑道:“本官也知道各位的难处。正所谓,水至清则无鱼,那些小吏衙役,俸禄微薄,在这荒年,也很难过,难免看着白花花的大米,心生贪念。所以…”
赵启默然半晌,钓足了胃口,才接着说道:“所以,本官特意拿出五万两银子,作为赏钱,按官吏的级别发下去。”
所有县令眼睛一亮,既佩服,又欣喜,异口同声道:“大人英明!”
赵启神情一肃,“若是这钱,还买不到廉洁,那本官就只能亮刀了。三日后,午时三刻,你们带着县里的官吏,都来刑场送送李大人。”
各县令心神摇动,噤若寒蝉。
天凉了些。
粥棚里,热气腾腾,煮粥的师傅汗流浃背,也不嫌累,干劲十足。
长龙一般的队伍,都是些衣衫褴褛的百姓。
老幼妇孺,都拿着大碗,安静地排着。
每个人都能分到,也就不用往前挤,故而,没人大呼小叫的维持,也秩序井然。
敢闹事的,脑袋已经搬了家。
所有百姓都知道,赈灾的负责人,乃是锦衣卫赵大人,那可是杀了知府李谦的天杀星。
谁敢惹?
很多读书人都骂赵启刽子手,魔头转世。因为赵启的刀,悬在他们家族的头上,让他们图积居奇的计划,完全破灭,甚至不得不捐献一些粮食出来。
但对于百姓来说,赵启就是佛陀。
糠麸不好吃,但不会饿死了。在灾年,他们这种蝼蚁,能活着,就算菩萨显灵。
人群中,一群半大的孩子,遥遥望着赵启。
“那是赵启赵总旗,砍知府的时候,我看过!”
“真的吗?”
“真的,旁边的就是锦衣卫!”
“衣服好漂亮,好威风!”
“咱要是成了锦衣卫,也能砍贪官污吏。”
“去问问!”
“我不敢!”
“我去,死了老子也是好汉。总比窝在这里强。”
“对,一起去!”
这群少年,簇拥着过来,仿佛同伴的身体能给自己带来一些勇气。
靠近赵启时,前面的少年越走越慢,却被后面的少年,推着前进。
赵启笑道:“过来吧,有事就说,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。”语气轻柔,让少年们有了说话的底气。
领头的少年,脆生生地说道:“赵大人,我们想跟你!”
赵启笑了笑,想问下他是不是浩南哥。“你们父母呢?”
少年低声道:“我们没有父母!”
赵启叹了口气,“跟着我,保不齐明天就掉了脑袋!”
少年朗声道:“我不怕!”后面的孩子都跟着喊道:“对,我们不怕!”
赵启看着他们,眼神很纯粹,那是想要获得力量,不甘心平凡的眼神。笑道:“好,收你们了。”
少年们很兴奋,他们有了希望,有了成为人上人的希望。
铁传甲看着这一幕,有些释怀,自己做的一切,有了意义。他的生命,也有了意义。
翁天杰死得很从容,很欣慰。因为他最后见了铁传甲一面。他知道自己该死,只要不连累朋友就好。
赵启没有心存慈悲,翁天杰一家子都被杀了。
他犯下这样的罪,自然要承担后果。
当然,最主要的是,赵启跟他不熟,没有必要冒险。如果是李寻欢犯事了,赵启一定会帮他遮掩。
秋夜。李园。
弯弯的月亮,像将要远行的小船。
今日的菜肴多数都是赵启爱吃的。桌下的酒坛子,已经空了四个。
李寻欢听完翁天杰的故事,唏嘘不已。对故人铁传甲,不由地敬重与怜悯。
他理解赵启的做法,对赈灾的成果很佩服,只是对赵启将要回京,略有不舍。
眼中还有担忧,赵启杀戮太过,锋芒毕露。扳倒的文官,官职都不小。他们的同窗,同年,师兄弟,都会盯着赵启。
官场的黑暗与凶险,李寻欢十分清楚,这也是他高中探花,不愿为官的原因之一。
不过,他没有劝,每个年轻人都有自己的理想,不去努力实现,活着就没有意义。
酒坛子,又空了,李寻欢又拎上来一坛。
朋友间的离别总是少不了祝福与伤感。但他们的离别,只有却只有祝福,没有伤感。
一碗酒,祝贤弟鹏程万里。
一碗酒,祝大哥龙凤呈祥。
江湖,朝堂,武功,秘闻,说不完的话,喝不完的酒。
清晨,躺在床上的赵启,慢慢睁开了眼睛,揉了揉太阳穴,残留的头痛,减轻了些。
起身,想倒杯茶,桌上不知何时出现一个锦盒,赵启双眼闪过一丝精光,以他现在的修为,很难有人能无声无息的进入房间,还让他没有警觉。
赵启很自然的打开锦盒,因为他知道,放下盒子的人,不会害他。否则,他的脑袋,已经搬家了。
“怜花宝鉴!!”
书很轻,情太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