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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 磨豆腐

稳住了哥哥,李承露去做了早饭,凉得差不多了,才端来和哥哥一起吃。哥哥吃了一口饭,抬起头怯生生地望着李承露,说道:“承露,刚才去哪里了?是不是不要我了?”

“我去看望爸爸妈妈了,下了雨,回来的就晚了。你快吃饭吧。”李承露安慰他,顺便把碗里的咸菜给他夹了些。

“你咋不让我一起去呢?”李明堂放下了筷子。

“爸爸妈妈在很远的地方,你还小,现在走不到那里,等你长大了,我和你一起去。”李承露信誓旦旦地说着话,心里却琢磨着怎么哄住哥哥。哥哥好像已经不再问什么了,低头开始慢慢地吃饭。

不知道什么时候,种天津进来了。站在一旁说道:“承露,你们吃玉米糁咸菜?”

李承露抬头看了他一眼,像个大人一样说道:“给你来一碗吧?”

“不要!不要!你家的汤比我家的还稀,还是算了吧。”种天津拿两种艰苦的生活略作对比,竟产生了一丝优越感。

李承露喝了一口汤,问道:“今天不去学校了?”他知道种天津全家把读书上学当作了改变人生命运的唯一机会,看得很重,今天一定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,要不然他不会不去学校。

“甘棠去得早,走到半路遇见咱村在学校门口看门的老姬,老姬说昨晚雨大,学校塌了一间房子,校长怕出事儿,让放一天假,把所有的房子检修一遍后,再让学生去学校。”种天津语气中有些遗憾。

“老姬回来了,还是甘棠说的?”

“对对对,甘棠说的!”

老姬是村小学原来的民办教师,以前还教过村长甘正雄,但他们两个扭不到一起。甘正雄要安排严绣裙到小学当代课老师,老姬不同意,后来不知道怎么的,严绣裙没去小学当代课老师,老姬也下课了,镇教育组安排了一个正式的老师贾士才。老姬找到初中的一个副校长,在中学谋了个看大门的营生。那个副校长的老婆是南岭村的,也是老姬的学生。

李承露看了一眼种天津,每次说到甘棠,他都有些明显的兴奋。在村里,他们三人从小就是好朋友,但李承露和甘棠是绝对的好朋友,种天津似乎是跟着跑腿的。现在的情况有些变化,李承露辍学了,种天津还在上学,他离甘棠就近些。

“嘻嘻,甘棠漂亮,甘棠漂亮!”李明堂吃饭的间隙,咧着嘴笑道。

“承露,在家吧?”院子里传来锁山愚的声音。

李承露忙答应了,放下碗,叫了一声:“锁伯!”

“天津也在这里?”锁山愚不等种天津回答,继续说道:“在洛城天津桥上生下的孩子,就是有城市人的样子,长得又高又白,还俊俏。”他的眼睛看到李承露,是又黑又矮的家伙,在外貌上比种天津差了一大截。

种天津“嘻嘻”笑着说道:“锁伯你夸我哩。”

“日你娘!我夸你妈长得俊哩,要不咋把你生得一表人才?”锁山愚“哈哈”笑着说道。他与种天津的父亲年龄差不多,是小时的玩伴,常在一起开玩笑。

种天津吐了吐舌头,说道:“锁伯我走呀,你们说吧。”话刚说完,人已经没影了。

锁山愚说道:“承露,你这个年纪,不读书了,也不是个办法。有没有其他的什么打算?”

“打算,种好家里这两亩地呗。别的能有个啥打算。”李承露无奈地说道。

“哦!”锁山愚若有所思,沉默了一会儿,说道:“要不,锁伯给你介绍个营生?”没等李承露开口,他又接着说道:“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?”

“愿意!咋不愿意?锁伯一定是为我好!”李承露满口应承着。

“翻过北邙山,有个北岭村,村里我的一个老表,家里是磨豆腐的,前一阵子给我说,想找个学徒,就是这么个营生。”锁山愚补充说道:“管吃住,前三年没有工资。”俗话说,人生有三苦,撑船打铁磨豆腐。锁山愚看李承露这孩子才十二岁,又明显的比同龄人矮些,没了父母,给他介绍这么一个营生,自己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。

“我愿意哩,锁伯!这不比我在家种三年地强吗?至少还学得了一门手艺。只是我哥——”他扭头看了看哥哥,哥哥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,“嘻嘻”笑着,“咕噜咕噜”喝着饭。

“你哥——”锁山愚看看这个比李承露高半头,智商却明显偏低的孩子,摇了摇头。

李承露肯定地说:“只要也管我哥的吃住,我可以多干一些活儿。”眼神中带着恳求的光芒。

“日你娘!老李生了个好儿子呀!”锁山愚点了点头,说道:“我这两天再去给我老表商量一下,你等着我的消息。”

两天以后,锁山愚来了。他告诉李承露,老表的豆腐坊里的确缺人,但要是带上哥哥一起去,那就要当四年的学徒,没有工钱,只管吃住。李承露毫不犹豫地答应了。

听说李承露要带上哥哥一起去北邙山北坡的北岭村学磨豆腐,甘棠急急忙忙地来找李承露,她怕来得晚了,见不着他。

“承露,磨豆腐可是个辛苦活儿。”甘棠认真地说道。

“我们家现在这个样子,还有资格挑挑拣拣吗?再说了,干啥不辛苦?”李承露摊开双手,一副无奈的样子,却又有一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气概。甘棠就喜欢他这种骨子里透出的坚韧。

北岭和南岭隔着一个北邙,人与人之间的走动却不多。李承露十几岁了,这是第一次到北岭来。锁山愚领着他见了老表,指着李承露和李明堂说道:“老表,这是我伙计的两个孩子,一直看的和我自己的孩子一样,以后就交给你了。”

锁山愚的老表齐二孬,长着一张长长的脸,一身的豆腥味儿,老婆蓬头垢面,根本不整理,有两个女儿一个十六岁,正读高中,一个十三岁,在读初中。齐二孬歪着脖子和锁山愚说道:“是不是太小了?”

“不小!这孩子就是个矮些,随他爸。我那伙计也不咋高,可身体棒,干起活儿来有劲儿!”锁山愚撇掉鼻涕说道。

“你把磨上的小磨盘抱起来。”齐二孬吩咐李承露。李承露知道他是要试试自己的力气,便缓缓地走到磨盘旁边,先稳稳当当地抱起小磨盘放在一边,然后深吸一口气,抱起了下面的大磨盘。

齐二孬说道:“留下吧,这是个体力活,没一把力气不行。”李承露忙跪下给齐二孬和他老婆各磕了三个响头,嘴里喊了声“师父师娘”。

锁山愚走的时候,李承露把他送到村口,感激地说道:“锁伯,承露记你一辈子好哩!”

“我知道你小子是个人物,早晚埋没不了,在这儿好好干上几年吧,也算是个历练。”锁山愚平静地说道。老李活着的时候,两个人在一起闲侃,他听老李说过,承露他妈生承露的时候,梦见了洛水里游来一条大鲤鱼,钻进了肚子里,然后就生下了承露。锁山愚还开玩笑说:“胡?吹吧,鲤鱼越过龙门才变龙的,越不过龙门就还是条鲤鱼哩!”后来锁山愚发觉,李承露和周围的小孩子有些不一样,他在同龄的孩子中间个头偏小,却往往能够让别的孩子服了他,是个典型的“孩子王”。

李承露目送锁山愚离去,回到齐二孬家,正听见齐二孬的老婆在数落他:“你有点脑子没有?一个再能干,另一个可要白吃哩!”

“白吃个啥?他能吃多少?咱可是让人家白干哩!”齐二孬有些不服气地说道。

李明堂的声音说道:“吃,吃,我饿了。”

李承露叫了声:“师父师娘!我回来了。”话说完了,人才慢慢地走进来,他们也就不再说什么。他却来到石磨旁,主动推起了磨盘。推了一会儿,师父让他去歇息。他又来灶房帮忙。

师娘正在灶房做饭,见李承露走进来,也不客气,直接让他烧起火来。这个时候的天气还比较热,走到火边,已经是一身汗。李承露默默烧着火,突然说:“师娘,要不以后我做饭吧?”

“你?你会不会做呀?”师娘往锅里添水,看见炉灶里的火苗“呼呼”往外喷着,把一旁李承露的笑脸照得红彤彤的,觉得这个孩子会烧火,这一点比自己的两个闺女强。

齐家的两个大人窝囊,而两个女儿却打扮得干干净净。大女儿叫齐招娣,二女儿叫齐招招。齐招娣和齐招招星期天一块回来,发现了李承露和李明堂。齐二孬就让他们称呼她俩为“大姐”“二姐”。

大姐人聪明,但不爱学习,放下书包就见不到人了。听师娘说,死丫头又去村里瞎逛游了。后来李承露知道,她是去找村里一个叫齐伊人的女孩儿玩去了。二姐倒是爱学习,可脑子转得慢,有些知识,李承露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,可她看了半天也答不出来。她跟着一起称黄豆的重量,几斤几两加起来,加到三次以上,她就会搞混。

齐伊人也是个聪明女孩儿,人长得非常漂亮,学习也认真。有一个星期天,她来找大姐玩,遇到了李承露。第一次见他,她就觉得他是个好孩子,听了他的经历,更是对他产生了同情之心。有时候来找齐招娣玩时,她还带些好吃的,来给李承露兄弟分享。慢慢地,李承露在心理上把自己当作齐家的一员,拿齐伊人当成了朋友。

磨豆腐的确是个辛苦活,刚开始的一段时间,李承露每天都感觉很累。可他都能咬牙忍着,因为看到哥哥李明堂一副快快乐乐的样子,他的心里立马又充满了能量,一身的疲劳也会很快消失。

这天晚上,李承露睡到半夜,起来撒尿。发现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开门,他以为来贼了,顺手提起一旁的铁锹,悄悄地跟了过去。昏暗的月光下,那个人轻手轻脚地开了门,又反身来关门,他躲在暗处,看到了对方的脸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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