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不是在您的领导下,混口饭吃呗!”李承露笑得憨厚。甘正雄眼中已经看得八九不离十——李承露这小子一定是借镇上领导来南岭村的机会,主动接近领导哩。他还年轻,以后的路还很长,接近了领导就会带来更多的机会,说不定将来,将来自己村长的位子都有可能是他的。
“嘿嘿”一笑,甘正雄半阴半阳地说道:“承露,做人要有抱负,这是好事,但也要守住本分,才能走得长远。”他要敲打一下初出茅庐的年轻人,省得他不知好歹,影响到自己的利益。
李承露哪里听不出来对方话中的意思,马上笑着说道:“我和甘棠、种天津从小一起玩儿,叔你是看着我长大的,我能是那不知进退的人?”
“好,好,好!”甘正雄连说了三个“好”字。其实他心中正在琢磨,和甘棠一起长大的两个人。甘正雄一直以为种天津读书好,将来一定有个好前途,现在看来,李承露的前途似乎更不可估量。
沈三儿等莫愁出去后,接了一个电话,就赶忙拉闸关掉了店内的电源,然后走到卧室开始收拾东西。电话是镇中心小学食堂的承包人田大顺打来的,他告诉了他镇小学孩子们吃豆腐“食物中毒”的情况。他吓出了一身冷汗,近一段时间豆腐不好卖,有几个村的小超市里甚至出现了一天卖不出去一斤豆腐的情况,积压的豆腐都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。作为沈三儿初中同学的田大顺,给他的豆腐找了一个好门路——镇中心小学。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,但都没有这一次积压的多。田大顺够哥们儿义气,帮助他把挤压的豆腐在小学食堂里解决掉了。
“三儿,你小子赶紧给我想个办法!”田大顺在电话那头气急败坏地说道。
“咋了?”沈三儿不明白老同学遇到什么麻烦了。
“不咋!吃了你的豆腐,一百多个孩子呕吐、拉肚子,你看咋办?”田大顺的嗓子有些沙哑,可能是急得。
两个人刚才的通话在沈三儿的脑袋里回响着,现在还管什么老同学?只有自己收拾好东西,先出去躲一躲,反正最近生意也不怎么样。等出去转悠几天,人们吃不到豆腐,想吃豆腐的时候,小学生吃豆腐“食物中毒”的风波已经平息,豆腐坊照样开业红火。
脚还没有跨出大门,田大顺的电话又打来了。他好像很了解自己的老同学一样,当时班里两个最调皮捣蛋的孩子,就数他俩。他们对对方的想法都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。“三儿,你是不是准备跑呀?”田大顺的声音已经不像刚才那样火烧火燎的。
“跑你媳妇床上去!”沈三儿嘴里骂着田大顺,手上捏着屋门的钥匙。
“你可不能跑,你跑了,三嫂以后可是我的人了!”田大顺骂着沈三儿,但目的是劝他不要跑。
“大顺,我跑了,你把责任推我身上!咱哥俩儿的义气不能丢,你为了我,才出的这事儿,是不?”沈三儿嘴上卖着人情,心里却想:即使不用自己提醒,田大顺也会那么干的。
“哎呀,三儿,你拿兄弟我当什么人哩,咱俩多少年的伙计,我能干出那事儿!要是说和三嫂有一腿,那是我干的!”田大顺首先表明自己的立场,还不忘沾沾老同学的便宜。
“我看你媳妇下面又痒了吧?你是不是那样的人我还不清楚,只是不要亏了你!”沈三儿骂起老同学来,也不甘示弱。
“已经和会计老尤说好了,等会儿我去请镇领导吃饭。先探探领导的话风,看有没有回旋的余地。亏是要亏的,你将来可要给老子回请过来!”田大顺把话讲明白,是为了给老同学吃一颗定心丸。
“好吧,镇领导出面,这样的小事应该能摆平。”沈三儿的心里平静了一些。现在想来,自己经营了十几年的豆腐坊,如果轻易地抛下了,过几天回来时纵使没有什么损失,自己的面子往哪里放,一大群的老主顾,特别是各个村里的小超市每天都要来进货。可不能因为一时胆怯,抛弃主顾,丢掉诚信,毁了事业!
接下来,有人向《洛城日报》打了电话。记者还没有来,田大顺已经被一群家长推推搡搡、扇了耳光。新闻上报道后,引起了领导们的重视,很快又成立了巡查大队。这下可急坏了沈三儿和田大顺。
田大顺亲自到沈三儿的豆腐坊走了一趟。
“大顺,这事儿弄的,哥对不住你呀!”沈三儿抓起一把豆子,又放了下来。
“事已至此,能咋地?早知道会这样,还不如早早地你溜了,我把责任都推给你。咱俩不是两清!”田大顺心里是真后悔,以至于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。
“龟孙!我还不知道你,我跑了,到时你肯定一个人把罪名都扛下来。我才不便宜你哩。”沈三儿也知道自己的伙计是什么人,这是给他面子呢。
“现在倒好了,恐怕咱俩谁也跑不了。我已经受了一回罪,下一步恐怕要轮到你了。”田大顺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,坐了下来,说道:“我听说镇领导已经发话了,要一查到底!”
沈三儿今天却异常的平静。他到门外的一个店铺里买回二斤猪头肉,打开一瓶洛水大曲,先给田大顺倒了一茶杯,又给自己倒了一茶杯,抿了一口,眯着眼睛说道:“?,咱镇上的事儿,从来不都是高高举起,轻轻放下!信了那些人的话,你我还用在底层艰难讨生活,不早飞黄腾达了。”
“三哥,你也别不信!最近几年,上面对食品这一块,抓得明显紧了,不比前几年。你我都清楚。况且这一次《洛城日报》给报道了,镇上总要给人家个交代吧?”田大顺歪着脑袋,说完自己的疑虑,喝了一口酒。
“交代,总要给个交代,每次都有个交代嘛。那都是糊弄别人的,什么时候把人怎么样了?”沈三儿一脸的不屑,夹了一口肉放进嘴中,边嚼边说道:“怎么着也不能少了咱兄弟的酒不是?”
田大顺递过杯子,两个人碰了一下,对饮了一口。
田大顺问道:“三哥,我怎么觉得,你已经有办法了。快说吧,别给我浪费时间了。我还等着一会儿去看三嫂洗澡哩。”
“龟孙!我不急着和你媳妇入洞房。”沈三儿故作神秘地说道:“大顺,咱们这次吃亏吃在哪儿?”
“吃在哪儿?吃在三嫂的两个大白兔上!有话直说,多少年的伙计了,我见不得你在我面前这样装逼。”田大顺趁着酒劲儿嚷道。
沈三儿笑着说道:“吃亏在咱俩多年的兄弟义气上。”
“啥?我没明白!”田大顺这次是真的不明白。
“自从三哥我豆腐坊生意不佳以来,你想着给我帮忙,买我的货,是为了兄弟义气;我想着便宜出货,也是为了兄弟义气;出了事儿,咱兄弟俩没有出卖朋友,不还是兄弟义气?”沈三儿侃侃而谈:“说白了,咱们被兄弟义气给迷住了。关键问题还是在豆腐上!”
“豆腐?”
“对呀,兄弟,全镇卖豆腐的就我一家?我听说南岭村有个卖豆腐的,最近不是生意不错嘛吗,你就不能去他那里买几回豆腐?语文老师以前教过咱们一个成语叫‘偷梁换柱’吧?”
“明白了。还是三哥老谋深算!”
李承露一口喝干了一大杯子,嘴里爽快地说道:“谢领导赐酒!”王镇长啧啧称奇,对着甘正雄和桌子旁的其他人说道:“好小子,就凭刚才喝酒的一股子狠劲儿,不愁将来不飞黄腾达。”
“承露,你不知道王镇长的酒量是海量。他常教导我们说,‘看人要看喝酒的风格,喝酒风格好,人也错不了。’领导慧眼识珠,抬举你,你是不是给领导来个更漂亮的?”甘正雄了解王镇长,知道他喜欢酒量大的人,也喜欢在酒桌上戏弄别人,让人多喝。现在正好哄着李承露多喝几杯,既迎合了王镇长的喜好,营造了酒桌的氛围,也能给李承露这个毛头小子点儿警告,叫他以后知进退一些。要不然,像他这样有点儿本事的人,都出来显显能耐,以后村长的权威会慢慢降低的。
猛地喝下去一大杯子,李承露已经有些招架不住。村长的“规劝”,让他心中吃了一惊——原来后面还有呢!没有办法,一桌酒菜虽然都出自自己的腰包,可自己在这个桌子上又是最“小”的那个人。无论从地位、身份、年龄,甚至身高、体重等方面来说,他都是最小的。端起酒杯,自斟了一满杯,斜眼看了一下,估计有二两多,李承露来到王镇长面前,“嘻嘻”一笑,说道:“今天领导莅临南岭村指导工作,我们村长早早就安排过,要好好招待,务必让领导高兴。不知道领导高兴不高兴,反正我见着王镇长这样和蔼可亲的领导,我是很高兴。不再说了,一切都在酒里。”“里”字说出口,只听见“咕咚”一声,一杯子酒又进到李承露肚子里了。算上刚才喝的一杯,和之前喝下去的,李承露估计自己喝了有五六杯了。
王镇长连连叫好,桌子上其他的人都是鼓掌的。王镇长兴致很高,拿起自己悄悄倒的一杯白开水,又和李承露对碰了一杯。喝得李承露直想吐,卯足了劲儿,憋住喉咙处,才把这杯酒压下去。
“小伙子,豆腐坊办得不错,我看完全符合食品安全要求,以后要好好干,不愁好日子不来。”王镇长走的时候,还叮嘱了李承露几句。
他们的车刚离开,李承露忍不住,“哇”地一声,吐了起来。甘正雄在一旁拍着他的脊背,迷迷糊糊地说道:“不能喝,就不要瞎逞能!”
李承露抬起一个胳臂,想靠一下他,但抓错了方向,自个儿先摔倒在了地上。甘正雄见他摔倒,要过来拉他,也摔倒了。躺在地上,甘正雄嘟嘟囔囔地说道:“承露,你年轻,酒量不小。可是叔告诉你,一级是一级的水平!咱的酒量就是比不过镇领导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