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明堂哭得像个泪人儿,跑着向李承露靠近,已经被检查大队的两个人按在地上,身体卷曲着,脸贴着地面,还“啊啊啊”地哭喊个不停。
“住手!放开他们!”一个浑厚的中年男人的声音打破了现有的局面。
大家都回过头来,看到锁山愚气倔倔地站立在大门口,他的侧后方,还站着种天津。
种天津和甘棠参一起加完高考,回来后想找甘棠对对题目,商量商量报考哪所大学。他猜她一定在承露这边,于是就直接过来了。到院门口,种天津听见院子里的吵闹声,忙去锁山愚家找他帮忙。在种天津的心目中,全村人除了村长,就属“锁伯”有能耐,而他与承露又非常亲近,承露的事他一定不会不管的。
“你是谁?要阻挠我们执法吗?”戴眼镜的男人被对方的气势震慑住了,从喉咙处发出的声音分析,好像喉咙里塞了什么东西一样。
“我是一个普通公民!”锁山愚看了一眼李承露,又看了一眼其他的人,说道:“你们为什么抓他们?”
“为什么?因为他们违法了!”戴眼镜的男人说到对方违法,心中立马有了底气。对呀,自己是代表正义的一方,来抓捕违法分子的。
“地上那一个呢,他也违法了?”锁山愚实在不忍心看到李明堂被摁在地上的样子。
“他阻挠我们执法。”摁住李明堂的一个人愤愤地说道:“他的劲儿还真不小哩!”
“明堂,你听不听锁伯的话?”锁山愚和善地问了一句。
李明堂已经哭了好一阵了,又和两个人较劲儿了好一会儿,身上的力气已经用得差不多了。看到了自己和弟弟的“救星”锁山愚出现,心中已经找到了莫大的安慰,整个人好像找到了依靠,变得平静了不少。经锁山愚一问,他便乖顺地点了点头。
“你乖乖的,承露的事情交给锁伯,好不好?”锁山愚嘴里问着李明堂,也不管他答应不答应,却又扭头对戴眼镜的男人说道:“他的情况有些特殊,先放了他吧。”
检查大队的人,早就看出个八九不离十了——李明堂是个傻子。现在有人出来作保,他们正乐意撒开他来,谁愿意和一个傻子纠缠哩?
李明堂被那两个人放开,躺在地上不起来,锁山愚安慰了几句,让甘棠把他带到屋子里去了。
“他犯什么法了?”锁山愚皱皱眉头问道。他心里清楚,现在的社会,李承露要不是真犯了什么法规,政府是轻易不敢来抓人的。
“老哥,我看你是个明白人。我就给你实说了吧。有人举报他违反食品安全法,出售过期豆腐。我们几个赶来的时候,正好人赃俱获,他装了一车嗖豆腐,要出门呢。”
锁山愚被抓人的场面吸引住,直到有人提起,才意识到旁边三轮车上,堆得老高的一车嗖豆腐,由于天气炎热,已经引来了不少苍蝇围过来,“嗡嗡嗡”地上下飞舞。
“这嗖豆腐是你装的?”锁山愚的目光中充满了疑问,他根本不相信李承露会干出违法乱纪的事情。
“是呀。”李承露看到哥哥没事,心也慢慢地平静下来。
“你装这么一车,准备卖到哪里去哩?”锁山愚问道。
“锁伯,这豆腐都嗖了,我能卖到哪里去?我是装了拉到你家,给你喂猪用哩。”李承露说到这里,转眼看了看检查大队的几个人,又低头看了看把双手连在一起的手铐。
“你们看,这孩子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。他拉嗖豆腐是来给我喂猪用的。”锁山愚完全相信李承露,但检查大队的人并不相信他,何况好不容易抓住一条大鱼,怎么能轻易让鱼再游走呢?
戴眼镜的男人“嘿嘿”冷笑几声,看看锁山愚,又看看李承露,说道:“你俩一唱一和的,演得挺好的呀。你们知道不知道这可算有串通的嫌疑。不过,话说回来,现在人赃俱获,不可能就这么白白地放了。放了他,回去我们也没法向领导交差。”
锁山愚心里也明白,前一段时间镇中心小学的吃豆腐中毒事件闹得沸沸扬扬,好不容易给逮着一个典型,他们不可能轻易放人的。思来想去,便说道:“这样吧,你们抓他可以,怎么也要给我们村里打个招呼吧?”
一句话提醒了几个人,穿警察制服的男人对戴眼镜的男人说道:“要不给甘正雄说一声?”
李承露的“犯罪事实”虽然清楚,但检查组的几个人心里都清楚,他们都是镇政府的人,有的是干部,有的是事业编制,有的是工人编制,最尴尬的是穿警察制服这位“老张”,他还是一个“分流人员”,属于零五年镇政府机构改革时,改掉但没有脱岗的人,从政府的仓库里拿出这身行头穿上,本来是为了震慑犯罪分子,直到把“犯罪分子”抓到手了,才记起来自己根本没有执法权。而甘正雄不是个好惹的主儿,他手眼通天,和镇党高官、镇长都能说上话,在他的地面上抓人,不打声招呼,似乎真的不妥。
戴眼镜的男人点了点头说道:“先带到镇上,到时我给甘正雄打电话。”食品安全是大问题,镇党高官、镇长都很重视,如果现在冒冒失失给甘正雄见面,到时抹不开面子,人带走不是、不带走也不是,不如先掌控在自己手中,再给他打个电话,说明情况,相信他会理解办事人的难处。
眼看着半个多月了,李承露还没有回来。甘棠催爸爸去了几次,回来都说问题没交代清楚,交代清楚了人自然就回来了。甘棠每天白天去陪着李明堂,给他做饭、洗衣服,基本上稳定住了他。晚上则有种天津陪他睡觉,要不他一个人害怕。
这天上午,甘棠正在院子里给李明堂洗衣服。洗着洗着,目光瞟到豆腐坊,忍不住心里一阵酸楚。眼看着日子一天天红火起来,偏偏出了个意外,这真是命运捉弄人哩。李承露是个苦命人呀!
突然一阵“噼里啪啦”的鞭炮声,震醒了沉思中的甘棠。鞭炮声响过,一阵浓浓的火药味儿飘过来,熏得她咳嗽了一声。正在玩耍的李明堂听到鞭炮声,兴奋地跑到门口观望,嘴里喊道:“甘棠,甘棠!”
甘棠放下手中正洗的衣物,来到大门口,望向鞭炮声响起的地方和火药味儿的源头地。她心中猛地跳了一下,那是种天津家的方向,应该在他家附近。北邙山下的风俗,一般遇着红白喜事才放鞭炮,他家最近好像不应该有什么喜事吧?好像他父母身体都不太好,甘棠不敢细想下去,种天津一直都是她和李承露最好的朋友。
“明堂,放鞭炮危险,我们只在这里看看。”甘棠见李明堂想去凑热闹,便找了个借口劝他不要去。实际上她心中悬挂着别的事情,实在没有看热闹的心情。一边是李承露的事情没有个明确的说法,一边是种天津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没让甘棠和李明堂两个人等多久,种天津已经大大咧咧地出现在大门口,笑着说道:“甘棠,我知道你肯定在这里。”
“你当然知道,这一个月来,我不是天天来吗?”看看李明堂不注意,又轻声对他说道:“承露不在家,我白天总要过来陪陪明堂吧。”
“那是,你白天陪洗衣做饭,我晚上陪睡!”种天津的言语中流露出一股子自豪感来。甘棠听他说到“陪睡”两个字,心里觉得挺恶心的。但看他的样子,似乎有些兴奋,估计他家中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变故,一时又觉得不知如何开口询问。
“天津,我见你家门口放鞭哩,有啥喜事了?”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,悠悠地传了过来,直达甘棠内心的最深处。李明堂马上欢呼着朝那人奔了过去,上去抱住他不松开。
那人抚摸着李明堂的脑袋,也不管种天津,却把目光望向甘棠,悄声说道:“这一段时间,难为你了。”
甘棠的双眸中兴奋的神色中立马涌上来一股娇羞,微笑着低了头。
种天津看在眼里,心中虽有些酸酸的,但有件大喜事在他身上,让他很快便摆脱了儿女情长。“呵呵,不瞒你们,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来了。是洛城大学!”他的话语中带着骄傲,只是自己没有发觉。
“好样的!我说门前一大片红彤彤的,你这小子没有辜负父母的一片苦心。”李承露说的是大实话。种天津一家人的所有希望,就是把儿子送进大学,让他来改变全家人的命运。
“甘棠,你考得咋样?”
“承露,你还没吃饭吧?”
李承露和甘棠同时向对方问道。
“你不用忙,我吃过了。”李承露的话问出口,顿感有些不妥。甘棠万一考得不好,问她成绩,岂不是对她精神的一次打击?
“镇政府还管你饭了?”种天津问道。
“可不是,管了快一个月。咱是白吃白住!”李承露笑着说道。
“你还没关够呀。”甘棠有些埋怨地说道。
“要不是想着你们大家,我都快不想回来了。”李承露说得更加离谱,脸上的表情似乎又在证明自己说得是真话。
“承露,我和甘棠要不是白天晚上分工陪着明堂哥,早就去看你了。你是怪我们没去看你,还是脑子给关出毛病了,还被关上瘾了?”种天津此时神经兴奋,正好拿李承露开涮。甘棠也一脸疑惑地看着他,等着他的回答。
“甘棠,你咋在这儿呀?”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说道,几个人转过头,见是严绣裙,都忙叫了声“婶儿”。严绣裙点点头,笑着说道:“承露回来了!今天是双喜临门呀!”
甘棠不太喜欢面前这个漂亮妩媚的婶子,有些不耐烦地问道:“你找我干啥?”
“干啥,你考上大学了,你爸从镇上给你拿回录取通知书了。再加上承露今天回来,不是双喜临门吗?”严绣裙似乎不怎么在意甘棠跟她说话的态度,说起话来依然笑靥如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