烈日骄阳,水汽升腾。
一场暴雨过后的京城,陷入了难言的肃杀当中。
靠近皇宫的永济河水那一段,已经被官府封锁。
无数悲切恸哭着,只想要寻回自己孩子尸骨的普通人。
被衙役驱赶,殴打。
有为人正直的官员心中不忍。
冒着天大的风险,上书请求彻查此事。
然而,没过多久。
这位官员,就因病暴毙家中。
同时,宫中还传出皇帝口谕。
禁止一切人再度讨论此事,如有发现,格杀勿论!
并且向外宣布官府的调查结果。
永济河中的孩童尸骨,都是在玩耍中无意掉入河中溺亡。
什么绑架、杀戮的事情,都是子虚乌有。
官府飞速结案,给这桩轰动一时的案件盖棺定论。
不过。
天下悠悠,难堵众人之口。
无数受害者家属,大呼不公,力求追究。
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,也到处都在议论此事。
但是,迎接他们的。
却是宫廷秘卫的抓捕,以及血腥杀戮。
一时间,整个京城人人自危。
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阴云。
笼罩在无数人的头顶上空。
......
垂象楼。
一向神色淡然如水,不为外物所动的自然。
此时,面色上也隐约的交杂着一抹愁容。
“咚、咚、咚。”
轻轻敲响敞开的木门。
她向背对着她,凝视着窗外迷蒙宫阙所在之地的李真。
声微,有些不敢打扰的说道:
“道长,辰公公和田道长在外面等候了许久,想要见您。”
“这已经是最近几天,他们第三次登门了。”
“不见。”
未见李真回头。
甚至,他盘坐的身躯动都未动。
只有一道冰冷,带着些疏离的话语传来。
“好。”
自然脸上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神情。
同样没有多问,转身下楼。
垂象楼外。
辰公公与田道人束手而立。
两人面色沉重,一言不发。
气氛,有些莫名的凝滞。
“辰公公、田道长,让二位久等了,但是......”
“还是要说一声抱歉,道长并不想见您二位。”
自然手捏道印,对着身前二人做礼。
旋而,仿佛怕两人依旧纠缠不休。
冷淡的脸上闪过一抹浅浅的厌恶,继续说道:
“道长还是之前的那些话。”
“他知道您二位的来意,但是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藏书守。”
“像他这样的人,整個大周还有许多许多。”
“他的职责,只是看管好这一屋子的藏书,不让它腐朽发霉。”
“不过若是强求的话,站在旁观者的角度,他想让您二位给那位带上一句话:这次他做的,过了!”
话落,自然大大方方的转过身。
闭门谢客。
只留下身后两个。
在当前大周,可谓是位高权重的人面面相觑。
眼神中,不约而同流露出一丝无奈。
两人也没有继续在门前赖下去的想法,转身下山。
只是在下山路上,田道人有些感叹的说道:
“曾经我以为我这个师侄和他那个不开窍的师父一样,修道修傻了。”
“一天天的,只知道打坐观经。”
“然而现在回过头再看,原来他才是看的最通透的那个人。”
辰公公不语,只是点了点头。
但心中,却有些不同的看法。
李道长看的通透,活的自在。
和他不争不抢、与世无争的性格有关。
但是,与他武道先天的实力,也是息息相关的啊!
不然的话,就这次这件事情来说。
皇帝为何缕缕让他们来这垂象楼?
不就是为了安抚、稳定这位大周的先天强者嘛。
只是现在看来,陛下恐怕又要失望了。
心中思绪一闪而逝。
就听田道人,忽而又道:
“此番差事不成,陛下必会迁怒于你我。”
“我也考虑清楚了,就借着这次机会和陛下请辞。”
“想想我这几十年庸碌,蓦然回首,功名利禄如烟逝,转眼皆成空。”
“而今,却也到了该归去的时候了。”
“茅屋三舍,晨钟暮鼓,朝阳落日......”
忽而又止。
辰公公发现,田道人脸上愁容尽去。
虽然还有些肉眼可见的疲倦,但却与之前判若两人。
浅浅笑着,朝他行了一礼。
转过身,大步迈。
放声高唱:
“雄关漫道真如铁,而今迈步从头越。”
“从头越......”
......
“公公既然来了。”
“又何必躲躲藏藏的呢!”
垂象楼二层。
目送着田道人两人远去,李真忽然开口。
对着身后空无一人的地方,悠悠说道。
“人老了,果然跟不上你们这些小年轻的进步速度了。”
话音落下,一个消瘦而苍老的身影。
从书架背后的阴影里,缓缓走出。
“不过短短几年,你的实力就已经到了杂家也看不清的地步了。”
“后生可畏,后生可畏啊!”
语气有些感慨,老太监仿佛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般。
没有半点客气的坐在李真对面。
挡住了,他遥望的视线。
目光收回,落在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。
李真忽然叹了口气。
举壶添茶,有些疑惑:
“公公这么大的年纪了,为何不在宫里好好养老。”
“为何,还要出来趟这摊浑水?”
“那你呢,就一定要至他于死地吗?”
老太监笑了笑,反问。
李真拿壶的手顿了一下。
抬起头直视着眼前这位皇宫的守护者。
一字一句,极度认真的说道:
“赵长所做任何事我都不在乎,因为那些与我无关。”
“但是这一次,他真的做的太过了!”
老太监微微皱起了眉头:
“可他是皇帝!”
“没错,就因为他是皇帝。”
“做下这样的事情,才更不可饶恕。”
李真没有丝毫退让。
“没有缓和的余地?”
“绝无。”
老太监点了点头,神容忽然舒展。
他松弛的依靠在座椅上,缓缓说着:
“其实他的身体状况,你也应该知道。”
“即便你不动手,他也活不了多久了。”
这下轮到李真皱眉,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。
“可否看在杂家的面子上,暂时放他一马。”
“就容杂家陪着他走完这最后一程,与大周同葬。”
“伱就当做是一个老前辈,临终前最后的遗愿,可否?”
看着老太监笑着的面容,李真有些不解。
但在踟蹰良久之后,终究是缓缓颔首:
“但需要他认错,并且让那些父母收敛遇难者的骸骨。”
“自然。”
老太监很畅快应下,并且有些莫名的说道:
“当年,杂家也是个穷苦人家的普通孩子。”
“可惜啊,一切都回不去喽。”
他缓缓闭上了眼睛。
在落日余晖的印照下,那一张含着浅浅笑容的苍老脸庞。
像极了,一个怀念亲人与故乡。
却再也回不去的游子。